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社会实践经历了十几年的探索,该项目肇始于2007年广东工业大学渠岩教授团队在山西和顺许村开展的“许村计划”,发展于2011年安徽大学左靖副教授团队在安徽黟县开展的“碧山计划”,成熟于2019年北京大学向勇教授团队在四川宣汉白马开展的“白马花田营造计划”和2020年清华大学胡钰教授团队在江西浮梁开展的乡创行动以及四川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中国人民大学等各类乡建团队开展的乡创实践,最后通过2022年文化和旅游部等六部门联合发布《关于推进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意见》,实现全国范围内的模式推广。
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是一种新型乡村建设的理论和实践。在过去六年中,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师生在四川宣汉白马切实开展了一些乡创的实践探索,积累了一些心得体会,组建了白马花田营造社(宣汉文化创意发展促进会),探索“白马花田”的乡创实践。 白马是四川的一个偏远小镇,坐落于川东地区,毕城村是大巴山深处的一个安静的小村庄。2016年10月,我们启动乡创帮扶,参与到了四川省宣汉县白马镇毕城村的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工作中,推动实践“文化连接、创意赋能、价值共生”的白马花田乡创范式。在白马乡创实践过程中,北大师生团队包括邀请的海内外专家学者、组织的青年志愿者,都沉浸其中,感动其中,深受教育。白马花田的文化乡建之旅,是一次乡土心灵的启迪之旅,是一次文化灵魂的抚慰之旅。因此,乡村建设是一份让我们每个人成为更好的自己的美好事业。
白马花田营造社经过多年的实践探索,不断进行理论总结和经验提炼,先后发布《白马宣言》,发表多篇期刊论文,指导多名研究生毕业论文,出版学术编著[1],推出中国乡创书刊《白马》,不断总结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发展理念、工作方法和未来思考。
一、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发展理念
文化和旅游部在2021年6月2日印发的《“十四五”文化和旅游发展规划》中正式提出“实施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计划”,强调“以重点产业项目为载体,引导文化产业机构和工作者深入乡村对接帮扶、投资兴业,推进文化产业发展进入新型城镇化建设,大力发展乡村特色文化产业”。这标志着文化产业赋能乡村计划从民间探索进入国家治理,为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实践行动提供了政策支持。
(一)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发展形势
中国乡村建设经历了百年的发展历程,而且从一开始就与中国共产党的革命事业紧密连接在一起。20世纪20年代,中国共产党在根据地和解放区领导了土地革命,以梁漱溟、晏阳初、卢作孚等学者和实业家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在国统区开展了乡村建设,这两股力量共同推动中国乡村建设早期的实践探索、理论思考、路径选择。最终,中国共产党带领广大人民完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事业,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农村完成了土地改革,1958年开始人民大公社探索,给新中国的乡村建设带来了一定的挫折。当然,人民大公社作为乡村基层力量的动员组织形式,在困难时期完成了乡村发展的基础设施建设,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独特的作用。中国改革开放的创新起点也来自乡村,得益于1978年安徽凤阳县凤梨公社小岗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伟大创举。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都与中国的农村、中国的农民和中国的农业息息相关。2005年党中央提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2015年提出全面脱贫攻坚计划,2019年提出乡村振兴战略,2020年全面实现脱贫攻坚且全面建成小康社会,2021年进入脱贫攻坚的成果巩固与乡村振兴高质量发展时期。自此,中国的乡村振兴进入一个崭新的发展征程。可以说,农民的积极性一旦被调动起来,农民的主体意识一旦被发挥出来,我们的革命事业、建设事业和改革事业就取得了成功。所以,我们在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的伟大征程中,依然需要调动中国农民的积极性,解决中国农村的深层次问题,推动中国农业现代化的高质量发展。
白马镇毕城村村民
2022年,中央一号文件从乡村建设、乡村发展和乡村治理等角度,提出了乡村振兴的重点领域和专项工作。按照党中央的部署,乡村振兴包括了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和组织振兴,是乡村的全面振兴。我们认为,文化振兴对于乡村建设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乡村文化振兴,可以被称为“文化乡建”,包括四种情况:第一种是文遗乡建,它起到文化乡建培基的作用。文遗乡建通过守护乡愁、保存乡土文明、保护乡村文化遗产,推动对乡村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开发和利用。改革开放以来,一大批致力于文遗乡建的有识之士投身于乡村文化遗产的保护,对于乡村文化传统的传承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第二种是文教乡建,它起到文化乡建铸魂的作用。一大批乡村教育人士开展各种形式的乡村教育,去启迪留守乡村儿童的心灵,为乡村妇女、土地从业者提供新知识,增强村民的乡土自信。第三种是文艺乡建,它起到文化乡建塑形的作用。一批艺术家进驻乡村从事文艺乡建,通过各种艺术手段去美化乡村自然环境。第四种是文创乡建,它起到文化乡建强体的作用。文创乡建运用文化创意手段,发挥市场化资源配置机制,推动乡村文化资源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实现乡村特色文化经济的发展。在新时代十年文化乡建的伟大探索中,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文化乡建经典实践案例。2007年可以说是“中国艺术乡建元年”,渠岩教授团队在山西和顺县开启“许村计划”,组织艺术家在许村写生、采风、旅居、创作,最后在许村发展起一个美术产业的全产业链,打造了全国闻名的“许村模式”;后来他又在广东顺德青田村,通过“政府+高校+基金会+村民”的运作模式,探索更完整的中国乡村文明的复兴路径,包括乡村的历史、经济、自然、环境、农作、民俗等九大脉络,总结出更加系统的“青田范式”。
许村国际艺术公社
青田村
2011年,左靖教授团队在安徽黟县开启“碧山计划”,并由此推广开去,先后进入云南、贵州、河南等地推广“碧山工销社”的乡创模式。
碧山供销社黄山店
2016年,北大师生在宗族亲友和社会同道的帮助下,开启四川“白马花田”的乡建探索。
白马镇毕城村
2019年,中国人民大学艺术系副教授丛志强团队在浙江宁海葛家村驻村,开启“葛家村艺术试验”,改变了一个村庄的命运。
葛家村 摄影|行摄人生路
艺术人类学学者方李莉将文化乡建的模式分为四种类型[2]:当代艺术下乡型,比如渠岩的许村计划、甘肃秦安靳勒的石节子美术馆;从整体上修复乡村与文化生态并重建乡土景观型,比如渠岩的青田计划、左靖的碧山计划;通过艺术乡建引进新村民,吸引艺术家与城里人下乡定居、共建型,比如福建屏南林正碌漈下村公益艺术教学项目、四川成都明月村陶艺新村民项目;以传统手艺吸引艺术家激活当地文化产业型,比如云南鹤庆新华村“中国银器第一村”、江西景德镇三宝陶艺村。文化乡建的不同模式之间不是彼此分离的,而是包容共生的。在江西浮梁县,孙倩老师的团队学习和借鉴了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策展人北川富朗的经验,开展了“艺术在浮梁”的艺术计划,克服疫情带来的不便,于2021年在浮梁寒溪村开展公共艺术计划,把一个旅游资源欠缺、游客稀少之地,成功变为一个网红打卡地。
浮梁寒溪村
在贵州黔东南州榕江县,中国美术学院美丽中国研究院汪莎老师的团队一直在推动“大地之书不止于蓝”的公共艺术计划,融入榕江侗寨的民俗文化生态,也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大地之书,不止于蓝——贵州榕江蓝染文化艺术周
此外,文化乡建的营造范围远不止在一个村庄、一个乡镇的实践探索,也可以包括对整个县域经济的发展探索。在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县委县政府从2016年开始尝试推动县域美学经济的发展,通过党建引领生态、环境、产业、农业等多个领域的美学治理,采取高层次人才团队引领、群众动员和多元资金投入等发展形式,实现了乡村自然风貌、乡村建筑、乡村民宿、乡村产业、乡村生活方式等五个方面的转变,达到了留住乡愁、传承文脉、调动村民积极性、培养全民美育、实现投入产出相对平衡的综合目的。当时,修武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美育的赋能功能,在县委办特别成立了美学办公室,推动全县的美学经济发展。
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城关镇秦厂村党群活动中心
图源:修武文旅
浙江丽水松阳也进行了成功的探索。[3] 丽水市是全国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试点城市之一,松阳县的古村落保护非常完整,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师生和校友积极介入古村保护,通过建筑空间设计和产业业态设计,重新优化产业空间,实现城乡联动,在保护古建筑的同时植入新功能、新业态,充分调动村民的参与积极性,推动了松阳文化旅游的可持续发展。
松阳平田村 图源:CITY来不
(二)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基本理念
基于这些民间人士对文化乡建的实践探索,文化和旅游部等国家部委对启动实施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计划进行顶层设计。[4] 文化和旅游部等六部门的文件重点部署了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八大重点领域,包括创意设计赋能乡村振兴、演出产业赋能乡村振兴、音乐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美术产业赋能乡村振兴、手工艺赋能乡村振兴、数字文化赋能乡村振兴、其他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和文旅融合赋能乡村振兴等多个领域。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关键是人才、项目、资金、市场等乡创要素的组织与利用。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起到一个承前启后的作用。所谓“承前”,是指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会推动传承乡村农耕文明的作用,推动地方重视乡村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乡土文化生活的重建;所谓“启后”,是指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会推动乡村特色经济的打造,有利于地方发展乡村研学产业、精品民宿、创意农业、休闲农品加工业,促进乡村一、二、三产的融合发展。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应坚持“共创、兴建、共享”的生态理念。“设神理以景俗,敷文化以柔远。”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要守护文化传承,弘扬乡村美学,培育美好乡风,发展具有地方感的特色产业,以期促进本村人的文化自信与归属感,推动村社文化经济的全面复兴;要聚焦乡村的文化、艺术和创意资源的创新式开发,倡导村民集体的合作互助,激发村民的主体意识,创造乡村风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艺术创作、文创开发和产业赋能之间的协同机制,实现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融合发展;合理利用数字基础设施,积极打造社会化、公益性的学术平台,拓宽传播媒介和推广渠道,提升乡村事业和生活方式对人才的影响力和吸引力。